22晚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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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 梁初楹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，陌生又熟悉的房間讓她警鈴大作，揉了揉發疼的腦子, 她掀被下床, 卻在看見床邊的陌生女款拖鞋時，微怔了一瞬。
但也還是穿上了。
她走出房間，繞過玄關到客廳裏, 整個人都還有些恍恍惚惚。直到她看見了落地窗外那棵藍花楹樹，她才加深了心裏的肯定, 這裏是陸景淮家。
五六月的季節, 藍花楹開的真好，枝繁葉茂的細小葉片裏，藍紫色的花朵一簇接著一簇。微風吹拂, 一整棵樹都跟著緩慢搖晃，花瓣往下飄落著散開, 最後在地面上鋪一層淡紫色。
遠遠看去, 浪漫又溫柔。
真的很少見到有人會在自己家種這樣的樹。
更何況那人還是陸景淮。
就那張囂張又拽氣的臉, 怎麽也不會聯想到他也會有這麽小意溫柔的一面。
她掏出手機來，對著那棵樹拍了張照, 陽光太明媚晃眼，照片拍下來有些曝光。但梁初楹還是保存到了相冊裏。
陸景淮好像不在家，這整棟別墅裏只有她一個人，略顯安靜, 但自在了幾分。
昨晚她沒喝多少酒，睡一覺後其實也清醒了不少, 但太陽穴還是會隱隱傳來刺痛。她坐到沙發上用手指按了按，然後給陸景淮發信息。
【梁初楹：謝謝你昨晚收留我, 沒給你添麻煩吧？】
她怕和上次那樣在他面前發酒瘋，打字的時候手指都是顫抖的。
五分鐘後，陸景淮回了信息，【陸景淮：醒了？】
【梁初楹：嗯。】
【陸景淮：廚房裏有蜂蜜水，自己去喝點。】
有時候不得不誇獎一番陸景淮的貼心，連解酒的蜂蜜水都給她備好了。跟著他說的照做，梁初楹起身去了廚房，果然看見了蜂蜜水。
她端去客廳，在手機上跟他說了謝謝。
【陸景淮：謝我什麽？】
下一秒蹦出來的信息讓梁初楹指尖一頓，纖細睫毛輕顫了下，她打字：【梁初楹：你的蜂蜜水。】
……
偌大的總裁辦裏，陸景淮沒個正形兒的靠坐著黑色皮質辦公椅，看著手機裏那條蹦出來的信息，不由得輕笑出聲。
眉眼舒懶，幾分蔫兒壞。
好巧不巧的這時，總裁辦的重金屬門被人從外面推開，程也雙手抄兜大搖大擺的走進來，腳步落在厚軟的地毯上，沒有一絲聲音。
他眼神精明，一眼就看見看起來心情不錯的陸景淮。
出聲調侃：“這是遇見桃花了，笑這麽開心。”
陸景淮掀起眼皮看了眼走到跟前的程也，花襯衫配黑西褲，像是花枝招展的蝴蝶。
沒多理他這句話，陸景淮淡定從容的關掉了手機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程也：“當然是來欣賞欣賞你的桃花咯。”
他手撐在辦公桌上，嬉皮笑臉的八卦，“哪家姑娘，我認識嗎？”
陸景淮不茍言笑的勾唇，“你猜。”
本來程也也就是問問，知道這貨眼光高，何況他心裏也一直有朵白月光。
只是鬧鬧他而已，他並沒有當真。但聽陸景淮說的那兩個字後，程也的想法也逐漸變化。
他好奇的目光更亮了，迫不及待似的，“我去，還真有啊！”
“嫂子姓甚名誰啊，家住何處，今年芳齡？”
一通逼逼叨叨砸向陸景淮，他不耐煩的“嘖”了聲。
聲音淡淡的回他，“你知道這麽多幹什麽。”
“我這不是好奇？”程也理所當然的講，“當然也幫你把把關咯，你要知道現在很多女孩兒為了攀上高枝虛假的很，我這是在用第三視角觀察一個人。”
一本正經的胡話倒是說得很有道理。
陸景淮看他裝模作樣，嗤笑一聲，沒忍住嘲笑他，“讓你給我把關，我是瘋了吧？”
“……”
被他不留面子的嘲笑，程也面上有些掛不住，一團氣噎在喉嚨口不上不下，掙紮了好一會兒，他死乞白賴的說：“那我不也好奇嘛。”
“好奇害死貓。”
“……”
行。
他官大，說什麽都是對的。
程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，不跟他一般見識。
陳安旭在這個時候送文件進來，他一身西裝穿得挺括，鼻梁上一副黑色眼睛，周身氣質溫和。走到陸景淮面前，他將手裏的文件放到桌上。
“陸總，這是之前和周總合作的並購案的資料，您看一下。”
陸景淮擡手將文件從桌上拿過，翻了翻，眼底並未顯露太多情緒。陳安旭就站在一旁，接著說：“今天晚上八點，您和臨光集團的周總有飯局，要去嗎？”
那份文件很快就被他翻完，他合上，隨意的往桌上一扔。
淡淡道：“去。”
得到肯定的答案，陳安旭點點頭，說著他去安排。
然後轉身就離開了。
總裁辦的門被拉開又合上，程也手掌搓著後頸看了眼那邊，像是隨意的一問：“臨光集團？你什麽時候跟他們搭上關系了？”
臨光集團是近些年才發展起來的新興企業，勢頭很足，靠著心狠手辣的手段走到了市值前三，總裁周臨光年近四十，私生活很亂，在這個圈子裏也是出了名的。
按理來說，這樣的一個人，陸景淮是壓根入不了眼的。
但剛剛聽陳安旭說還有合作。
程也傻眼，“不是吧，你們口中的臨光集團是我想的那個臨光集團嗎？”
“難道這個圈子裏還有第二個臨光？”陸景淮好整以暇的看向他，目光悠悠，像是憋著一股壞勁兒。
他手裏玩兒著一支鋼筆，指尖夾著筆身，輕盈的旋轉著。
很大程度上解釋了那句：男人至死是少年。
但程也參悟不透他的意思，一雙眉緊緊擰著，“不是，你腦子抽了吧跟周臨光合作，他這個人心狠手辣，手段也陰的很，這都是圈子裏出了名的。”
“我知道啊。”陸景淮並沒有他那麽大反應，倒是雲淡風輕，話也說的輕飄飄，“我這不是給他機會在我面前表現表現，畢竟人家求人不容易。”
“你這……”程也大概聽懂了他的意思，一臉不懷好意的看著他，輕笑道：“手段比周臨光還毒辣啊，陸總，跟誰學的？”
“你猜？”
……
晚上八點，霓虹將夜晚染成暧昧的顏色。
街道車水馬龍。
在高架橋上堵了一會兒，趕到包廂時，已經是八點二十。
周臨光也不生氣，一張臉依舊賣著笑，在包廂門口熱情的迎接，“陸總。”
“抱歉，路上有點堵車，來晚了。”陸景淮人模狗樣的伸出手去跟他簡單的握了握，他一身黑色西服穿得整潔，收斂那分吊兒郎當的姿態後，倒有種精英人士的清貴。
盛銘集團的陸總，誰都想高攀。
周臨光也不例外，他趕緊將人往裏面帶，哪還管什麽來晚不來晚。
包廂清雅，一道山水墨畫屏風隔絕開雅間，裏面一張圓桌，周圍坐了三四個人，看樣子彼此都熟悉。
陸景淮一目了然的掃過去，聽見身旁的周臨光說：“這些都是我的朋友，一個圈子的，陸總不介意一起吃個便飯吧？”
還不知道周臨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，陸景淮唇角輕扯，隨口道：“不介意。”
服務生端著上好的佳肴走進來，她們身上穿著的是和這包廂風格應景的水墨色旗袍，掐出盈盈腰肢，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膚光滑細膩，如牛奶般溫和白皙。
這一桌裏，有人看直了眼，又借著酒勁兒上頭，顧不得桌上都有些什麽人，大膽的開著玩笑，“這家酒店的服務這麽到位，連服務生都是一等一的漂亮……”
他手指油膩的捏了捏下巴，盯著某個離開的服務生的臀部，暗含深意的說：“就是不知道，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其他的服務。”
有人笑著插話進來，“李總，你還想要什麽服務。”
另外一個人笑著幫他回答，“他除了愛人心切，還懂什麽。”
“跟他上.床就是愛美心切了？”
包廂裏的光溫暖明亮，聽見他們閑聊時口中的某個汙穢詞匯，陸景淮很淺的皺了下眉。他擡眼看向他們口中的那個李總，後者眼神饑渴，還一直盯著剛剛那姑娘離開的方向，抿唇的動作意猶未盡。
他不愛聽這些沒有任何營養的話題，一張臉情緒淡淡。
好在周臨光一直註意著身邊的這位爺，見人臉色不好就趕緊打他們的岔，話題變來變去，最後不知怎麽的就扯到了圈子裏的事情。
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，都是貴族世家，或多或少都有些來往。
發生過的大事情也都家喻戶曉。
有人為了籠絡這場飯局的氣氛，提到圈子裏周家和梁家的訂婚宴。
“周家和梁家的那場訂婚宴，取消了還真是有點可惜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周家和梁家雖然比不上咱們陸總家裏的產業，但雙劍合璧，影響力也不可估量啊。”有人惋惜，“本來都想好去找周家和梁家合作的，兩家婚禮一取消，到嘴的鴨子就飛了。”
他們好像個個都同意這個說法，不是點頭就是臉露可惜神色。
很少有人去探究著背後的原因。
陸景淮不動聲色的察言觀色，忽清了清嗓，說道：“我聽說梁家和周家的訂婚宴取消是因為周家兒子出軌。”
此話一出，那些人的目光瞬間轉向陸景淮，淡淡光暈下，男人一張臉被照得精致，深邃眉目有幾分清越。
被他們盯得莫名其妙，陸景淮輕笑了聲，“我說的有錯嗎？”
沒錯。
梁家和周家的婚約還確實是因為周家兒子出軌才取消的。
只是震驚的是，像陸景淮這樣的大人物，也會對這種八卦感興趣。
坐他身邊的周臨光第一時間問：“陸總，您也聽說了？”
“當然。”陸景淮狀似不經意的提起，“前段時間不都傳得沸沸揚揚，我聽說這件事也不算太困難。”
周臨光在他身邊點頭哈腰，“是是是。”
不過此刻也確實是他們拉進距離的好機會，周臨光就乘熱打鐵的多說了幾句，“要我說啊，就是梁家小氣。”
“周家小少爺不就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嘛，要我說啊，就現在這個社會，就咱們這個圈子裏，幹凈的男人哪還有？”
“那照你這麽說，你也不幹凈咯？”陸景淮一針見血的抓他把柄，黑沈的目光落到他臉上，讓周臨光莫名的緊張兮兮。
自己私下那一檔子事兒確實不夠幹凈，周臨光心虛的閉上了嘴，但這個話題聊到了盡興處，被人接了過去。
他們都是熟悉的人，說話做事都不端著架子，“周總說的那可太有道理了，男人嘛，哪有不犯錯的，倒是梁家那丫頭，也太斤斤計較了，這樣的女人娶回家也是麻煩精，說不定啊結婚後管的可寬呢！”
“更何況周家勢力也不算小，梁家取消和周家的訂婚，白白浪費了一條捷徑，為了所謂的愛情放棄利益，這個交易做的也太不值得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後面還有絮絮叨叨一堆人附和。
這場飯局一直持續到十點才結束，中途周臨光有意無意的提起並購案，陸景淮不表態，臉上半個情緒都沒有。
周臨光吃了閉門羹，悻悻的手摸鼻子連連將話題往其他地方引，唯恐得罪了他未來的金主。
十點半，陳安旭將車開到酒店門口。
籠罩城市的霓虹將深夜襯得旖旎動人，周臨光送陸景淮出來，一邊走一邊笑呵呵的討好賣乖。車就在不遠處，陸景淮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周臨光。
風吹動著他額前的發，他身長玉立的站在夜色裏，嘴角挑起一絲弧度，聲音疏離又客客氣氣，“周總，我的車就在前面，不用送了。”
周臨光不是不識好歹的人，連連點頭，“那行，陸總慢走。”
“就是咱們合作的事情，您看……”他小心翼翼又試探著出聲，眼神一寸一寸的打量著陸景淮的臉色。
就是可惜他什麽也沒分辨出來。
只聽陸景淮說：“我考慮考慮。”
考慮考慮那就是有希望，周臨光暫時舒了一口氣，嘴角的笑敞亮了幾分，“那我就等著陸總好消息了。”
周臨光沒再送，目送著陸景淮雙手插兜的走向那輛勞斯萊斯，打開車門坐進去，然後車子發動，離開。
窗外的光影在徐徐後退，陸景淮靠著椅背，懶散的翹著二郎腿閉眼小憩。陳安旭從車前的鏡子看他，男人眉眼清俊，此刻卻皺緊一分，臉上疏離又冷淡的情緒昭示著他此刻的心情極差。
陳安旭簡單的掃過一眼就挪開目光，前方有個十字路口，紅燈亮起，他穩穩地踩了剎車。
車內很安靜，安靜得有些讓人緊張。
陳安旭視線落在倒數的紅燈數字上，面色平和。直到車座後的陸景淮忽然睜開眼皮，叫他的名字，“和臨光集團合作案的合同擬了嗎？”
“還沒呢，陸總。”陳安旭問：“是已經決定好跟臨光合作了嗎？如果是，我會盡快把合同擬出來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他的聲音在夜色中無比清潤，卻又果斷十足，“終止和臨光的合作。”
這個決定來的太過突然，但陳安旭無權過問陸景淮終止合作的原因，只能隨著應下。
這件事第二天就傳進了程也的耳朵裏，偌大的健身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。男人身著一件白T，下身是一條七分寬松短褲，露出的手臂與小腿都結實有力，跑步機上的步伐未停歇，汗水沾濕了他額前的黑發，也打濕了他那雙深邃的眉眼。
面前的巨大落地窗映著他勁瘦有力的身姿。
“不是吧，你真取消跟臨光的合作了？”程也也在跑步機上跑著，扭頭納悶，一臉的不可思議。跑的時間有點久了，他氣息不平的微喘。
相比起程也，陸景淮像是一點也沒有累的痕跡，除了他額頭冒出的細密的汗。
他穩著速度跑著，扭頭看一眼程也，語調上揚的反問：“你之前不是看不上臨光，怎麽現在臨陣倒戈，幫周臨光說話了？”
程也減慢了跑步速度，拿了掛在前面的毛巾擦脖子裏的汗，一邊解釋：“我是挺看不上周臨光的，但再怎麽說，臨光拋出來的也是個大項目，價值幾個億呢，你說取消就取消了，不心疼？”
“這有什麽可心疼的。”陸景淮也讓跑步機慢下速度來，結實手臂撈過白色毛巾，往臉上擦了擦，他眉目清邃，眼睛裏的情緒很淡。
聲音是一貫的漫不經心，好像壓根都不在意，“我像是缺這幾個億的人嗎？”
口氣挺大，也挺拽。
程也應該早想到他會說這句話，驀地輕笑一聲，連吹帶捧道：“是是是，咱們陸總又不差這幾個億，犯不著跟這樣的人來往。”
“不過……”他像是想到了什麽，猶猶豫豫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，故意的開口：“我聽說昨晚的飯局，好像有點不愉快啊。”
陸景淮冷淡的看他一眼，正好與他有些得意忘形的視線對上。
“……”
程也遲疑開口：“我也就聽說的，周臨光和他的朋友在你眼皮子底下提起梁初楹和周亦揚的訂婚宴，你不會是因為這個，才取消的吧？”
拋開外界因素，那項合作對盛銘集團來說利大於弊，周臨光這人狡猾，目前盛銘集團發展迅速，資源豐厚，他鐵定不會錯過這麽一個香餑餑，能和盛銘集團沾上點關系，那都只會讓自身發展更迅速一步，幾乎所有人都不會放過這麽好的一個機會。
但周臨光聰明了幾十年，把蠢全用到了陸景淮的面前。
陸景淮諷刺的輕哼一聲，沒著急評價。
程也卻迫不及待，追問著他為什麽會取消合作案，他想知道根本原因。
然後，陸景淮就只甩給了他四個字，“人品太差。”
言外之意就是，他永遠不會和這樣的人合作。關於為什麽說他人品太差，程也幾乎秒懂，靠他近點跟他勾肩搭背。
聲音裏有幾分微妙的不可思議，“你現在都這麽愛管別人的閑事兒了，周臨光不就是多說了點嘛，周家和梁家的訂婚宴跟你無關，怎麽，這次善心大發了？”
陸景淮嗤道：“不是我善心大發，是我純粹看不慣。”
“嘖嘖。”程也瞇起個眼打量他，“瞧瞧這話說得，都變這麽人情味兒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陸總，脫胎換骨啊。”
“……”
就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，陸景淮不理睬，將他扒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開，自顧自的走向另外一個健身器材。
程也就在他身後面跟著，“不過，臨光怎麽說也算是個大企業，你就不怕這件事傳到你爸耳朵裏？”
走在前面的人腳步一頓，頓緩短暫，又跟沒聽見似的，到舉重的器材邊兒上。
他眉眼堅毅，似乎根本沒聽見他剛剛說的那句話。
重力托舉，他的手臂肌肉繃緊，有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，在下頜匯聚，最後滴落到地上，滾燙的砸開淺淺的花。
“你家那老頭子重利益，要是知道你就為這麽一點兒小事放棄跟臨光的合作，他指不定得多生氣呢。”
“他生不生氣跟我沒關系。”他話語寡淡，氣息不平，胸膛上下起伏著，一雙堅定的眼漆黑無比，盯著前方的某處不挪，頗有種殺伐狠絕。
一提到陸敬宗，這家夥就是這副狗脾氣，從始至終都是，幾乎沒有過好臉色。
程也不知道他和陸敬宗有過些什麽，只是平心而論，“你怎麽還是這副狗脾氣，商場如戰場，他畢竟是你父親，吃的鹽比你多，該聽他的話時還是得聽話。”
杠鈴“啪”的一聲被扔回原位，陸景淮滿頭大汗，面頰濕潤，唯獨那雙眼睛漆黑銳利，扭過頭來看向他時，隱隱有危險的壓迫之感。
被那眼神唬住了，程也滾了滾嗓。
只聽他說：“我偏不。”
……
從陸景淮那兒回了家後，梁初楹依舊認真的構思陸蔓的晚禮服，就是可惜酒喝的太多了，那天晚上陸景淮說了些什麽她全都忘了。
竹籃打水一場空，好像還是什麽想法都沒有。
她努力回想，想了好久好久，也只記起來一句話，“你第一次見到陸蔓的感覺是什麽。”
第一感覺……
梁初楹順著這四個字去想，剛要動筆著墨時，門外就有人敲門。她放下筆，起身去開門。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，她看見了站在外面的周亦揚。
上次在法國的時候沒來得及看他就離開了，他這次站在她家門口，整個人都格外的顯眼，還是跟以前一樣，他總愛穿白色的T恤，那雙眼睛看起來不再清亮，像是覆了幾層濁氣。
見到他還感覺挺意外，但更多的是不適。
梁初楹淺皺了下眉頭，語氣裏有諸多不耐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楹楹……”
再也不想跟他有過多的交集，聽他這麽叫自己也是一種厭煩，梁初楹沒給他好臉色，聲音也格外的冷淡，“你有事嗎？”
門前的人幾乎沒動。
梁初楹就要關門，“沒什麽事你就回去吧。”
就在那扇門快要被關上時，周亦揚才急匆匆的伸出手攔，小心翼翼又猶猶豫豫的開口：“楹楹，你最近是不是跟陸景淮走得很近……”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梁初楹現在是真覺得，多看這人一眼都覺得討厭，語氣很硬，語速也忍不住加快，“你不必拐彎抹角，有話就說。”
“陸景淮不是個好人，楹楹，你離他遠點。”
不知道是因為見到他這個人就會讓她心情很不爽，還是因為他這句話裏提及到的陸景淮是壞人這個觀點，梁初楹的心情差到了極點。
那雙漂亮的狐貍眼還是一如既往的妖孽又勾魂，看著人卻格外的冷。
她唇角牽起一絲弧度，沒有笑意。
“你現在似乎沒資格管我的事吧。”
她的冷淡疏離足以讓周亦揚驚愕，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，他現在確實沒資格管她這些事。可是當他親眼看見陸景淮抱著梁初楹走出那家餐廳，而梁初楹窩在他懷裏乖巧的像只貓時，他心裏翻湧著難受的情緒。
便忍不住來這兒了。
“你說得對，我現在確實沒什麽資格再管你的事情，但我還是想提醒你，不要跟陸景淮走太近，他不是個好人。”
周亦揚看著那張漂亮精致卻又冷淡的臉。
下意識說：“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聽說，陸景淮取消了和臨光集團的並購案，聽別人說，陸景淮就是故意取消的……”
“這跟我有關系嗎？”梁初楹並不是很想聽周揚說起這些，特別是在他說陸景淮壞話時，她的反感就已經達到了頂峰。
她聲音很冷，但全是為陸景淮說話，“盛銘集團的領頭羊現在是他，他有權利決定與其他公司合作與否，就是取消一個並購案而已，難道要跟你一樣成為中央空調嗎？”
含沙射影的字眼刺得周亦揚心臟鈍痛，他看著面前的梁初楹，忽然覺得有些陌生。
好像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，才是最真實的她。
他有些恍惚，也有些虧欠，“我……”
“你什麽你，”梁初楹冷哼，“周亦揚，我知道你一直都挺討厭陸景淮的，他在你眼裏無論什麽樣都會被你討厭，但你不是他，也不了解他，所以不要將你的觀點灌輸給我，陸景淮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心裏清楚，不用你告訴我。”
他臉上維持的好情緒寸寸崩裂，那眼睛裏閃爍著幾乎不相信的神色。
但梁初楹格外的平靜。
她說：“如果你今天過來就是想告訴我這個，那還是麻煩你請回吧，以後也不要再來了，我並不想看見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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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 梁初楹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，陌生又熟悉的房間讓她警鈴大作，揉了揉發疼的腦子, 她掀被下床, 卻在看見床邊的陌生女款拖鞋時，微怔了一瞬。
但也還是穿上了。
她走出房間，繞過玄關到客廳裏, 整個人都還有些恍恍惚惚。直到她看見了落地窗外那棵藍花楹樹，她才加深了心裏的肯定, 這裏是陸景淮家。
五六月的季節, 藍花楹開的真好，枝繁葉茂的細小葉片裏，藍紫色的花朵一簇接著一簇。微風吹拂, 一整棵樹都跟著緩慢搖晃，花瓣往下飄落著散開, 最後在地面上鋪一層淡紫色。
遠遠看去, 浪漫又溫柔。
真的很少見到有人會在自己家種這樣的樹。
更何況那人還是陸景淮。
就那張囂張又拽氣的臉, 怎麽也不會聯想到他也會有這麽小意溫柔的一面。
她掏出手機來，對著那棵樹拍了張照, 陽光太明媚晃眼，照片拍下來有些曝光。但梁初楹還是保存到了相冊裏。
陸景淮好像不在家，這整棟別墅裏只有她一個人，略顯安靜, 但自在了幾分。
昨晚她沒喝多少酒，睡一覺後其實也清醒了不少, 但太陽穴還是會隱隱傳來刺痛。她坐到沙發上用手指按了按，然後給陸景淮發信息。
【梁初楹：謝謝你昨晚收留我, 沒給你添麻煩吧？】
她怕和上次那樣在他面前發酒瘋，打字的時候手指都是顫抖的。
五分鐘後，陸景淮回了信息，【陸景淮：醒了？】
【梁初楹：嗯。】
【陸景淮：廚房裏有蜂蜜水，自己去喝點。】
有時候不得不誇獎一番陸景淮的貼心，連解酒的蜂蜜水都給她備好了。跟著他說的照做，梁初楹起身去了廚房，果然看見了蜂蜜水。
她端去客廳，在手機上跟他說了謝謝。
【陸景淮：謝我什麽？】
下一秒蹦出來的信息讓梁初楹指尖一頓，纖細睫毛輕顫了下，她打字：【梁初楹：你的蜂蜜水。】
……
偌大的總裁辦裏，陸景淮沒個正形兒的靠坐著黑色皮質辦公椅，看著手機裏那條蹦出來的信息，不由得輕笑出聲。
眉眼舒懶，幾分蔫兒壞。
好巧不巧的這時，總裁辦的重金屬門被人從外面推開，程也雙手抄兜大搖大擺的走進來，腳步落在厚軟的地毯上，沒有一絲聲音。
他眼神精明，一眼就看見看起來心情不錯的陸景淮。
出聲調侃：“這是遇見桃花了，笑這麽開心。”
陸景淮掀起眼皮看了眼走到跟前的程也，花襯衫配黑西褲，像是花枝招展的蝴蝶。
沒多理他這句話，陸景淮淡定從容的關掉了手機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程也：“當然是來欣賞欣賞你的桃花咯。”
他手撐在辦公桌上，嬉皮笑臉的八卦，“哪家姑娘，我認識嗎？”
陸景淮不茍言笑的勾唇，“你猜。”
本來程也也就是問問，知道這貨眼光高，何況他心裏也一直有朵白月光。
只是鬧鬧他而已，他並沒有當真。但聽陸景淮說的那兩個字後，程也的想法也逐漸變化。
他好奇的目光更亮了，迫不及待似的，“我去，還真有啊！”
“嫂子姓甚名誰啊，家住何處，今年芳齡？”
一通逼逼叨叨砸向陸景淮，他不耐煩的“嘖”了聲。
聲音淡淡的回他，“你知道這麽多幹什麽。”
“我這不是好奇？”程也理所當然的講，“當然也幫你把把關咯，你要知道現在很多女孩兒為了攀上高枝虛假的很，我這是在用第三視角觀察一個人。”
一本正經的胡話倒是說得很有道理。
陸景淮看他裝模作樣，嗤笑一聲，沒忍住嘲笑他，“讓你給我把關，我是瘋了吧？”
“……”
被他不留面子的嘲笑，程也面上有些掛不住，一團氣噎在喉嚨口不上不下，掙紮了好一會兒，他死乞白賴的說：“那我不也好奇嘛。”
“好奇害死貓。”
“……”
行。
他官大，說什麽都是對的。
程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，不跟他一般見識。
陳安旭在這個時候送文件進來，他一身西裝穿得挺括，鼻梁上一副黑色眼睛，周身氣質溫和。走到陸景淮面前，他將手裏的文件放到桌上。
“陸總，這是之前和周總合作的並購案的資料，您看一下。”
陸景淮擡手將文件從桌上拿過，翻了翻，眼底並未顯露太多情緒。陳安旭就站在一旁，接著說：“今天晚上八點，您和臨光集團的周總有飯局，要去嗎？”
那份文件很快就被他翻完，他合上，隨意的往桌上一扔。
淡淡道：“去。”
得到肯定的答案，陳安旭點點頭，說著他去安排。
然後轉身就離開了。
總裁辦的門被拉開又合上，程也手掌搓著後頸看了眼那邊，像是隨意的一問：“臨光集團？你什麽時候跟他們搭上關系了？”
臨光集團是近些年才發展起來的新興企業，勢頭很足，靠著心狠手辣的手段走到了市值前三，總裁周臨光年近四十，私生活很亂，在這個圈子裏也是出了名的。
按理來說，這樣的一個人，陸景淮是壓根入不了眼的。
但剛剛聽陳安旭說還有合作。
程也傻眼，“不是吧，你們口中的臨光集團是我想的那個臨光集團嗎？”
“難道這個圈子裏還有第二個臨光？”陸景淮好整以暇的看向他，目光悠悠，像是憋著一股壞勁兒。
他手裏玩兒著一支鋼筆，指尖夾著筆身，輕盈的旋轉著。
很大程度上解釋了那句：男人至死是少年。
但程也參悟不透他的意思，一雙眉緊緊擰著，“不是，你腦子抽了吧跟周臨光合作，他這個人心狠手辣，手段也陰的很，這都是圈子裏出了名的。”
“我知道啊。”陸景淮並沒有他那麽大反應，倒是雲淡風輕，話也說的輕飄飄，“我這不是給他機會在我面前表現表現，畢竟人家求人不容易。”
“你這……”程也大概聽懂了他的意思，一臉不懷好意的看著他，輕笑道：“手段比周臨光還毒辣啊，陸總，跟誰學的？”
“你猜？”
……
晚上八點，霓虹將夜晚染成暧昧的顏色。
街道車水馬龍。
在高架橋上堵了一會兒，趕到包廂時，已經是八點二十。
周臨光也不生氣，一張臉依舊賣著笑，在包廂門口熱情的迎接，“陸總。”
“抱歉，路上有點堵車，來晚了。”陸景淮人模狗樣的伸出手去跟他簡單的握了握，他一身黑色西服穿得整潔，收斂那分吊兒郎當的姿態後，倒有種精英人士的清貴。
盛銘集團的陸總，誰都想高攀。
周臨光也不例外，他趕緊將人往裏面帶，哪還管什麽來晚不來晚。
包廂清雅，一道山水墨畫屏風隔絕開雅間，裏面一張圓桌，周圍坐了三四個人，看樣子彼此都熟悉。
陸景淮一目了然的掃過去，聽見身旁的周臨光說：“這些都是我的朋友，一個圈子的，陸總不介意一起吃個便飯吧？”
還不知道周臨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，陸景淮唇角輕扯，隨口道：“不介意。”
服務生端著上好的佳肴走進來，她們身上穿著的是和這包廂風格應景的水墨色旗袍，掐出盈盈腰肢，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膚光滑細膩，如牛奶般溫和白皙。
這一桌裏，有人看直了眼，又借著酒勁兒上頭，顧不得桌上都有些什麽人，大膽的開著玩笑，“這家酒店的服務這麽到位，連服務生都是一等一的漂亮……”
他手指油膩的捏了捏下巴，盯著某個離開的服務生的臀部，暗含深意的說：“就是不知道，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其他的服務。”
有人笑著插話進來，“李總，你還想要什麽服務。”
另外一個人笑著幫他回答，“他除了愛人心切，還懂什麽。”
“跟他上.床就是愛美心切了？”
包廂裏的光溫暖明亮，聽見他們閑聊時口中的某個汙穢詞匯，陸景淮很淺的皺了下眉。他擡眼看向他們口中的那個李總，後者眼神饑渴，還一直盯著剛剛那姑娘離開的方向，抿唇的動作意猶未盡。
他不愛聽這些沒有任何營養的話題，一張臉情緒淡淡。
好在周臨光一直註意著身邊的這位爺，見人臉色不好就趕緊打他們的岔，話題變來變去，最後不知怎麽的就扯到了圈子裏的事情。
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，都是貴族世家，或多或少都有些來往。
發生過的大事情也都家喻戶曉。
有人為了籠絡這場飯局的氣氛，提到圈子裏周家和梁家的訂婚宴。
“周家和梁家的那場訂婚宴，取消了還真是有點可惜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周家和梁家雖然比不上咱們陸總家裏的產業，但雙劍合璧，影響力也不可估量啊。”有人惋惜，“本來都想好去找周家和梁家合作的，兩家婚禮一取消，到嘴的鴨子就飛了。”
他們好像個個都同意這個說法，不是點頭就是臉露可惜神色。
很少有人去探究著背後的原因。
陸景淮不動聲色的察言觀色，忽清了清嗓，說道：“我聽說梁家和周家的訂婚宴取消是因為周家兒子出軌。”
此話一出，那些人的目光瞬間轉向陸景淮，淡淡光暈下，男人一張臉被照得精致，深邃眉目有幾分清越。
被他們盯得莫名其妙，陸景淮輕笑了聲，“我說的有錯嗎？”
沒錯。
梁家和周家的婚約還確實是因為周家兒子出軌才取消的。
只是震驚的是，像陸景淮這樣的大人物，也會對這種八卦感興趣。
坐他身邊的周臨光第一時間問：“陸總，您也聽說了？”
“當然。”陸景淮狀似不經意的提起，“前段時間不都傳得沸沸揚揚，我聽說這件事也不算太困難。”
周臨光在他身邊點頭哈腰，“是是是。”
不過此刻也確實是他們拉進距離的好機會，周臨光就乘熱打鐵的多說了幾句，“要我說啊，就是梁家小氣。”
“周家小少爺不就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嘛，要我說啊，就現在這個社會，就咱們這個圈子裏，幹凈的男人哪還有？”
“那照你這麽說，你也不幹凈咯？”陸景淮一針見血的抓他把柄，黑沈的目光落到他臉上，讓周臨光莫名的緊張兮兮。
自己私下那一檔子事兒確實不夠幹凈，周臨光心虛的閉上了嘴，但這個話題聊到了盡興處，被人接了過去。
他們都是熟悉的人，說話做事都不端著架子，“周總說的那可太有道理了，男人嘛，哪有不犯錯的，倒是梁家那丫頭，也太斤斤計較了，這樣的女人娶回家也是麻煩精，說不定啊結婚後管的可寬呢！”
“更何況周家勢力也不算小，梁家取消和周家的訂婚，白白浪費了一條捷徑，為了所謂的愛情放棄利益，這個交易做的也太不值得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後面還有絮絮叨叨一堆人附和。
這場飯局一直持續到十點才結束，中途周臨光有意無意的提起並購案，陸景淮不表態，臉上半個情緒都沒有。
周臨光吃了閉門羹，悻悻的手摸鼻子連連將話題往其他地方引，唯恐得罪了他未來的金主。
十點半，陳安旭將車開到酒店門口。
籠罩城市的霓虹將深夜襯得旖旎動人，周臨光送陸景淮出來，一邊走一邊笑呵呵的討好賣乖。車就在不遠處，陸景淮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周臨光。
風吹動著他額前的發，他身長玉立的站在夜色裏，嘴角挑起一絲弧度，聲音疏離又客客氣氣，“周總，我的車就在前面，不用送了。”
周臨光不是不識好歹的人，連連點頭，“那行，陸總慢走。”
“就是咱們合作的事情，您看……”他小心翼翼又試探著出聲，眼神一寸一寸的打量著陸景淮的臉色。
就是可惜他什麽也沒分辨出來。
只聽陸景淮說：“我考慮考慮。”
考慮考慮那就是有希望，周臨光暫時舒了一口氣，嘴角的笑敞亮了幾分，“那我就等著陸總好消息了。”
周臨光沒再送，目送著陸景淮雙手插兜的走向那輛勞斯萊斯，打開車門坐進去，然後車子發動，離開。
窗外的光影在徐徐後退，陸景淮靠著椅背，懶散的翹著二郎腿閉眼小憩。陳安旭從車前的鏡子看他，男人眉眼清俊，此刻卻皺緊一分，臉上疏離又冷淡的情緒昭示著他此刻的心情極差。
陳安旭簡單的掃過一眼就挪開目光，前方有個十字路口，紅燈亮起，他穩穩地踩了剎車。
車內很安靜，安靜得有些讓人緊張。
陳安旭視線落在倒數的紅燈數字上，面色平和。直到車座後的陸景淮忽然睜開眼皮，叫他的名字，“和臨光集團合作案的合同擬了嗎？”
“還沒呢，陸總。”陳安旭問：“是已經決定好跟臨光合作了嗎？如果是，我會盡快把合同擬出來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他的聲音在夜色中無比清潤，卻又果斷十足，“終止和臨光的合作。”
這個決定來的太過突然，但陳安旭無權過問陸景淮終止合作的原因，只能隨著應下。
這件事第二天就傳進了程也的耳朵裏，偌大的健身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。男人身著一件白T，下身是一條七分寬松短褲，露出的手臂與小腿都結實有力，跑步機上的步伐未停歇，汗水沾濕了他額前的黑發，也打濕了他那雙深邃的眉眼。
面前的巨大落地窗映著他勁瘦有力的身姿。
“不是吧，你真取消跟臨光的合作了？”程也也在跑步機上跑著，扭頭納悶，一臉的不可思議。跑的時間有點久了，他氣息不平的微喘。
相比起程也，陸景淮像是一點也沒有累的痕跡，除了他額頭冒出的細密的汗。
他穩著速度跑著，扭頭看一眼程也，語調上揚的反問：“你之前不是看不上臨光，怎麽現在臨陣倒戈，幫周臨光說話了？”
程也減慢了跑步速度，拿了掛在前面的毛巾擦脖子裏的汗，一邊解釋：“我是挺看不上周臨光的，但再怎麽說，臨光拋出來的也是個大項目，價值幾個億呢，你說取消就取消了，不心疼？”
“這有什麽可心疼的。”陸景淮也讓跑步機慢下速度來，結實手臂撈過白色毛巾，往臉上擦了擦，他眉目清邃，眼睛裏的情緒很淡。
聲音是一貫的漫不經心，好像壓根都不在意，“我像是缺這幾個億的人嗎？”
口氣挺大，也挺拽。
程也應該早想到他會說這句話，驀地輕笑一聲，連吹帶捧道：“是是是，咱們陸總又不差這幾個億，犯不著跟這樣的人來往。”
“不過……”他像是想到了什麽，猶猶豫豫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，故意的開口：“我聽說昨晚的飯局，好像有點不愉快啊。”
陸景淮冷淡的看他一眼，正好與他有些得意忘形的視線對上。
“……”
程也遲疑開口：“我也就聽說的，周臨光和他的朋友在你眼皮子底下提起梁初楹和周亦揚的訂婚宴，你不會是因為這個，才取消的吧？”
拋開外界因素，那項合作對盛銘集團來說利大於弊，周臨光這人狡猾，目前盛銘集團發展迅速，資源豐厚，他鐵定不會錯過這麽一個香餑餑，能和盛銘集團沾上點關系，那都只會讓自身發展更迅速一步，幾乎所有人都不會放過這麽好的一個機會。
但周臨光聰明了幾十年，把蠢全用到了陸景淮的面前。
陸景淮諷刺的輕哼一聲，沒著急評價。
程也卻迫不及待，追問著他為什麽會取消合作案，他想知道根本原因。
然後，陸景淮就只甩給了他四個字，“人品太差。”
言外之意就是，他永遠不會和這樣的人合作。關於為什麽說他人品太差，程也幾乎秒懂，靠他近點跟他勾肩搭背。
聲音裏有幾分微妙的不可思議，“你現在都這麽愛管別人的閑事兒了，周臨光不就是多說了點嘛，周家和梁家的訂婚宴跟你無關，怎麽，這次善心大發了？”
陸景淮嗤道：“不是我善心大發，是我純粹看不慣。”
“嘖嘖。”程也瞇起個眼打量他，“瞧瞧這話說得，都變這麽人情味兒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陸總，脫胎換骨啊。”
“……”
就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，陸景淮不理睬，將他扒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開，自顧自的走向另外一個健身器材。
程也就在他身後面跟著，“不過，臨光怎麽說也算是個大企業，你就不怕這件事傳到你爸耳朵裏？”
走在前面的人腳步一頓，頓緩短暫，又跟沒聽見似的，到舉重的器材邊兒上。
他眉眼堅毅，似乎根本沒聽見他剛剛說的那句話。
重力托舉，他的手臂肌肉繃緊，有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，在下頜匯聚，最後滴落到地上，滾燙的砸開淺淺的花。
“你家那老頭子重利益，要是知道你就為這麽一點兒小事放棄跟臨光的合作，他指不定得多生氣呢。”
“他生不生氣跟我沒關系。”他話語寡淡，氣息不平，胸膛上下起伏著，一雙堅定的眼漆黑無比，盯著前方的某處不挪，頗有種殺伐狠絕。
一提到陸敬宗，這家夥就是這副狗脾氣，從始至終都是，幾乎沒有過好臉色。
程也不知道他和陸敬宗有過些什麽，只是平心而論，“你怎麽還是這副狗脾氣，商場如戰場，他畢竟是你父親，吃的鹽比你多，該聽他的話時還是得聽話。”
杠鈴“啪”的一聲被扔回原位，陸景淮滿頭大汗，面頰濕潤，唯獨那雙眼睛漆黑銳利，扭過頭來看向他時，隱隱有危險的壓迫之感。
被那眼神唬住了，程也滾了滾嗓。
只聽他說：“我偏不。”
……
從陸景淮那兒回了家後，梁初楹依舊認真的構思陸蔓的晚禮服，就是可惜酒喝的太多了，那天晚上陸景淮說了些什麽她全都忘了。
竹籃打水一場空，好像還是什麽想法都沒有。
她努力回想，想了好久好久，也只記起來一句話，“你第一次見到陸蔓的感覺是什麽。”
第一感覺……
梁初楹順著這四個字去想，剛要動筆著墨時，門外就有人敲門。她放下筆，起身去開門。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，她看見了站在外面的周亦揚。
上次在法國的時候沒來得及看他就離開了，他這次站在她家門口，整個人都格外的顯眼，還是跟以前一樣，他總愛穿白色的T恤，那雙眼睛看起來不再清亮，像是覆了幾層濁氣。
見到他還感覺挺意外，但更多的是不適。
梁初楹淺皺了下眉頭，語氣裏有諸多不耐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楹楹……”
再也不想跟他有過多的交集，聽他這麽叫自己也是一種厭煩，梁初楹沒給他好臉色，聲音也格外的冷淡，“你有事嗎？”
門前的人幾乎沒動。
梁初楹就要關門，“沒什麽事你就回去吧。”
就在那扇門快要被關上時，周亦揚才急匆匆的伸出手攔，小心翼翼又猶猶豫豫的開口：“楹楹，你最近是不是跟陸景淮走得很近……”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梁初楹現在是真覺得，多看這人一眼都覺得討厭，語氣很硬，語速也忍不住加快，“你不必拐彎抹角，有話就說。”
“陸景淮不是個好人，楹楹，你離他遠點。”
不知道是因為見到他這個人就會讓她心情很不爽，還是因為他這句話裏提及到的陸景淮是壞人這個觀點，梁初楹的心情差到了極點。
那雙漂亮的狐貍眼還是一如既往的妖孽又勾魂，看著人卻格外的冷。
她唇角牽起一絲弧度，沒有笑意。
“你現在似乎沒資格管我的事吧。”
她的冷淡疏離足以讓周亦揚驚愕，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，他現在確實沒資格管她這些事。可是當他親眼看見陸景淮抱著梁初楹走出那家餐廳，而梁初楹窩在他懷裏乖巧的像只貓時，他心裏翻湧著難受的情緒。
便忍不住來這兒了。
“你說得對，我現在確實沒什麽資格再管你的事情，但我還是想提醒你，不要跟陸景淮走太近，他不是個好人。”
周亦揚看著那張漂亮精致卻又冷淡的臉。
下意識說：“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聽說，陸景淮取消了和臨光集團的並購案，聽別人說，陸景淮就是故意取消的……”
“這跟我有關系嗎？”梁初楹並不是很想聽周揚說起這些，特別是在他說陸景淮壞話時，她的反感就已經達到了頂峰。
她聲音很冷，但全是為陸景淮說話，“盛銘集團的領頭羊現在是他，他有權利決定與其他公司合作與否，就是取消一個並購案而已，難道要跟你一樣成為中央空調嗎？”
含沙射影的字眼刺得周亦揚心臟鈍痛，他看著面前的梁初楹，忽然覺得有些陌生。
好像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，才是最真實的她。
他有些恍惚，也有些虧欠，“我……”
“你什麽你，”梁初楹冷哼，“周亦揚，我知道你一直都挺討厭陸景淮的，他在你眼裏無論什麽樣都會被你討厭，但你不是他，也不了解他，所以不要將你的觀點灌輸給我，陸景淮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心裏清楚，不用你告訴我。”
他臉上維持的好情緒寸寸崩裂，那眼睛裏閃爍著幾乎不相信的神色。
但梁初楹格外的平靜。
她說：“如果你今天過來就是想告訴我這個，那還是麻煩你請回吧，以後也不要再來了，我並不想看見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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